2012-5-15 05:53 wilson015
人肉火鍋

翻騰的沸水裏,有許多食品,血淋淋的東西往往被燙得赤白。然而,有一種東西是永遠不會被火鍋殺去本色的,那就是人肉。
  ——題記 国国国(1)
  70年代,冬天,大年三十,南方小鎮。
  龍溪鎮的大年夜,路上冷冷清清的,沒有人會願意出街瞭,風呼呼地刮著。傢傢戶戶都在傢中圍爐——吃火鍋。
  “死嬰仔,你這個夭壽死嬰仔!”藍姨聲嘶力竭地痛斥著,她狠狠地揪著小菊的耳朵,“你是打算讓老娘開你的‘正’啊!說著,朝小菊狠狠地去瞭一巴掌。小菊臉一側,出現瞭一個紅紅的巴掌印,像血升騰的造化。她沒有啜泣也並未放聲大哭,她仍舊低著頭念念叨叨:”洗乾淨!洗乾淨!洗不乾淨會拉肚子的!“藍姨見她低頭絮叨,更是大怒:”死嬰仔,你少輕聲輕氣地咒我!“她顯然是心裏發虛瞭,但話鋒一轉,繼續嚷叫:”這回給我抓住瞭吧,死嬰仔!看來上回也是你幹的好事,你這個小毛賊。居然敢動我的進口沐浴露,還用瞭那麽多!你看我不告訴你爹去,看我不讓他把你打個半死!“於是朝小菊去瞭一腳,踢在她的小腹上。便悻悻地走出後院的柴草房——這是小菊的傢,她在這裏自己呆著,吃睡學,全在這兒瞭——小菊仍然在那裏念叨:”吃東西要洗乾淨,不乾淨的東西吃瞭會拉肚子……“藍姨又轉頭回來,張開那雙金銀相依的”玉手“,兇暴地一把將小菊的頭髮扯起來,大吼道:”死嬰仔,你別在背地裏咒老娘。要麽,老娘把你宰瞭把肉切下來扔進火鍋裏拿去當羊肉涮!“小菊還是沒有理會藍姨的痛斥”警告“,依然低著頭絮叨。藍姨見自討沒趣,便扔下這最後一句”警告“,轉頭走遠瞭——過除夕去瞭。小菊臉上方有的平靜消失瞭,她豁地狂搓著手,咆哮道:”真髒,髒死瞭。拉肚子,不乾淨的東西吃瞭要拉肚子!“她像個歇斯底裡的瘋子,把自己的頭髮扯得亂七八糟,用力地扯,她大嚷:”髒啊髒死瞭!真髒的進口貨。害人精!“她的兩眼瞪得大大的,像要把人吞瞭一樣。眉宇間流露出一種寒冷而火爆的氣息,叫人不禁顫慄。大年夜,小菊在這間相容自己的衣食住的柴草房裏咆哮如雷——是沒有人會知道的,她在這個傢庭裏已經像一粒粉塵瞭——也許不會是個粉塵,她隻受到一個人的關注,藍姨,對她這顆粉塵很在意也很厭惡,恨不得這顆微不足道的粉塵快在這個世界上消失——小菊繼續發瘋嚷叫,突然把手舉瞭起來,用舌頭舔啊舔啊,她說:”這樣才乾淨!“然後張開嘴,露出牙,把手伸進嘴裏,用牙狠狠地撕咬著,血從她的嘴角流瞭出來,一塊肉從她嘴裏掉瞭出來,她說:”隻有害人精才會拉肚子!“
  這會兒,楊傢的廳堂裏熱氣騰騰地,甚是溫暖。一傢人有說有笑,藍姨夾瞭塊肉給她的兒子,笑盈盈地說:“乖兒子,快吃啊。這肉鮮著呢!”那個小男孩也顯得挺開心,滿臉的笑容燦爛極瞭。像個小太陽似的,照著小兜兜裏的飽飽的紅包。他張開嘴,咬瞭一口便噎瞭出來,“好腥啊!臭臭的!”他的臉瞬間愁成瞭一團烏雲。藍姨斜眼看瞭楊法一眼,有點害怕,但馬上拍著小成的背,“吐出來吐出來。”“加點薑就不腥瞭。”不知何處冒出一聲淒涼的勸告。藍姨害怕丈夫罵她的兒子,便附和瞭幾句:“下薑下薑。”於是去瞭廚房,切薑。可半晌也沒出來,小成跑瞭進去,看見藍姨舉著大菜刀,在切自己的手。他嚇暈瞭。
  第二天,楊法在自己的傢裏的柴草房裏又發現瞭一具屍體,是她女兒小菊的。她的頭髮散亂著,一隻手含在嘴裏,嘴角周圍有許多凝固的血迹。小成躲在他的身後,“爸,姐姐怎麽瞭?”楊法說:“小成,別看。”沈默一會兒,又說:“小成,我們去漳州吧!”小成兩眼睜得大大的看著眼前的那具屍體,點點頭。
  (2)
  90年代末,冬天,大年三十,南方小城。
  漳州城的大年夜,路上照樣那麽冷冷清清的,沒有人會願意出街瞭——一是怕冷,二是怕鬼。風刮過來,整條街似乎隻剩阿木一個人瞭。他拼命地踩著腳踏,往“傢”裏趕——他的爸爸在去年的大年夜死瞭,這使他在過去的一年中過得很壓抑,直到他認識瞭朵朵——他每每想到這裏,就感覺到一種慰籍,一種無與倫比的溫暖。他不知道朵朵究竟該如何形容:是純真還是賢惠?她喜歡咬手指頭,而在冬天裏又總喜歡做那麽一鍋熱騰騰的火鍋給自己吃——就像現在,阿木趕著回去吃他心愛的朵朵爲他準備的那一鍋溫暖的湯。街面上有一個未熄的煙頭,阿木駕著車從上面劃過,那煙頭被輪子壓得冒出瞭幾星火花。
  “朵朵,我回來啦!”
  “哦,等你好久瞭,快吃火鍋吧。”朵朵放下手中的油漆桶和刷子,“我剛剛刷牆呢。漆成紅色的,新年喜慶。”“不錯。”阿木應瞭一句,朵朵做的任何事情都是讓他讚賞的,他認爲:朵朵是有品味的女孩。
  阿木和朵朵坐在小餐桌的兩邊,圍著大大的火鍋。“好香!”是阿木當時的感慨。
  朵朵捧出瞭幾盤火鍋料:豬肉、牛肉、羊肉,還有一盤有些腥味的肉,不知名的。阿木對朵朵做的東西很放心,他知道那東西肯定是好東西,他不加追問。
  那些肉很快在沸水成變成瞭赤白,朵朵夾瞭許多在阿木碗裏,說:“快吃啊,鮮著呢。”阿木心花怒放,很是高興。他用筷子挖挖碗裏的東西,發現瞭一塊鮮紅的肉,“朵朵,這塊還沒熟呢。”說著夾在眼前揚瞭揚。“那塊是人肉,不用煮就能吃啊!”阿木的臉煞地青瞭起來,朵朵盯著他老久,“開玩笑的啦~!”
  “呵呵。”阿木笑瞭兩聲,伸出手去刮瞭刮朵朵的小鼻子,“小鬼頭!”“你怎麽知道我是鬼啊?”朵朵眨瞭眨眼睛,說。
  阿木猜想她又在開玩笑,說瞭聲:“少耍我!”於是低下頭去吃那塊肉。“有點腥啊,朵朵。”“是嗎?那加塊薑吧。去去騷味。”朵朵於是走進廚房。
  阿木頓時感到一股發燒的難忍的熱,好像整個人陷到火鍋裏被沸水翻覆滾煮一樣。他脫去瞭毛衣,還是熱,於是抑制不住地拿起空調遙控器,按下開關,冷氣從空調裏冒瞭出來。他躺到瞭沙發上,閉上眼睛等朵朵出來一起吃。突然,他的耳邊響起瞭一個淒涼的聲音:“洗乾淨洗乾淨,不乾淨的東西吃瞭會拉肚子。害人精才會拉肚子!”阿木心中不禁咯登瞭一下,趕快睜開眼睛,看到牆壁上紅紅的液體一直往下流淌,經過牆壁留下一條條痕迹。他嚇瞭一跳,沖到廚房。“朵朵!”他看到朵朵拿著菜刀一下一下地切著自己的手,一大灘血不停止地往下淌,從鞍板上流到地板上。“朵朵,你瘋啦!”阿木飛快地沖到朵朵身邊,奪過她手裏的菜刀,用力地摔瞭出去,菜刀於是落在瞭地板上,在瓷磚上打下一個窟窿,像一個深刻的牙印。
  “小成,你幹嘛?我在切薑啊,要麽人肉太腥瞭。會難吃的。”
  “朵朵,你怎麽瞭?”
  “別怕啊。不會拉肚子的。小成。乖啊!”朵朵用血肉模糊的手撫摸著阿木的頭,她說:“慢慢吃哦!”
  “你到底是誰?你不是朵朵……”阿木大吼,朵朵怎麽會知道他從前的小名,他被恐懼包圍瞭,“你別傷害朵朵,你到底是誰?你說!”阿木喊得聲嘶力竭。
  “阿木,你醒醒啊!”朵朵搖著他的身子,大聲喊。
  “朵朵,我在做夢嗎?”阿木看瞭看眼前的一切,“你告訴我啊!”
  “你是在做夢。”朵朵回答瞭一句,“你吃到人肉瞭嗎?”
  “什麽?”阿木剛松下警惕,給朵朵一言寒心,毛孔重又豎瞭起來。“你在幹嘛?”他望著朵朵手中的紅紅的油漆刷,“天啊!”
  “我在刷牆啊,紅紅的,很好看吧?這血的顔色很鮮豔吧!”
  “血?”阿木隻是感到全身一陣麻弊,頭脹得快爆炸。
  “是血啊,不錯吧。難道你不信嗎?這是國產的哦!不信你嘗嘗好瞭。”朵朵說著,自己先用舌頭舔瞭舔手指,又伸過來要塞進阿木嘴裏。
  “你到底是誰?”阿木感覺自己像陷在火鍋中被煮的亡靈。
  “小成,你忘瞭我是誰嗎?你的記性也太差瞭。我是小菊啊,你的瘋子姐姐,你同父異母的瘋子姐姐啊!”
  “小菊?姐姐?你……不是死瞭嗎?鬼?難道你……是……鬼!!!”阿木昏瞭過去。
  (3)
  “阿木,你怎麽瞭?”阿木的耳畔響起瞭朵朵的清脆的聲音,這個時候聽來有些急切的哀傷。
  “我這是在哪呢?”阿木看到瞭四周的白色,聞到重重的藥水味道。“在醫院。”朵朵說,“年三十晚上你騎車騎得太快瞭,被路上的石頭絆到,摔到路邊就昏迷瞭。是一個司機送你來醫院的。我那天晚上等你很久你還不回來,後來接到電話,便趕來瞭。”
  “我睡瞭一個晚上?”阿木問。“現在是年初二瞭。”朵朵說,“你整整睡瞭兩天兩夜。不過還好,你終於醒瞭。”
  過瞭一天,阿木就被批準出院瞭。他帶著朵朵回到瞭自己小時候玩耍的地方去瞭——龍溪鎮。他們一直向芽矢山奔去,到那一片灰濛濛的墓地上。阿木撥開一堆雜草,兩塊墓碑赫然顯現在眼前。上面分別刻著:慈母楊氏方藍之墓;愛女楊小菊之墓。
  阿木沒有說話,隻是讓朵朵跟他一起鞠瞭三個躬,便匆匆地離開瞭這座墳墓遍地的山坡,離開瞭這個讓他永遠記憶深刻的小鎮。在車站,阿木抱著朵朵說:“別回頭!一切過去的都好好地埋葬在地裏瞭。不要再想。”朵朵深深地看瞭他一眼,點瞭點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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